1
不愿意改变能改变的,一味叫嚣着自己是受害者的可怜人,活该被暴力所压制。
我和a被一前一后推倒在了厕所的角落,地面可能还有别人滋出来的黄色液体或者单纯潮湿,我的手撑着地还破了皮,裤子上屁股那一块也湿了,所幸脑袋没有撞到墙壁,只是脊背被撞了一下。这种处境下、我竟还心有余力去鄙夷作为可怜人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a。
a是个胖子,被踹倒是因为他不仅虚胖还懦弱、还笨、还结巴。他的逻辑是一坨浆糊,说出来的是另一坨浆糊。我不把自己当作他的同类,我仍然选择成为伤害他的乌合之众,尽管我也被不时被暴力着。
我被踹倒表面是因为走神撞疼了b,再深入是因为我看着瘦弱好欺并且浑身都泛着让人不舒服的气场。
我确实让人不舒服,无论性格还是处事。我可以假装着然后去改变处境、但是我就是固执着不愿那么做——毕竟一样无聊,所以我也是活该被暴力,但不会觉得委屈或者自抑卑微。
b的身材看上去就很壮,他谈吐间飞喷着唾沫,然后消失在透过窗户的阳光里。a在以他难听的声音不停道歉,我都厌烦皱眉了,更何况b。所以他收获了一个很响亮的耳光。
因为是一个人要欺负两个人,所以我暂时被忽视了。
“嘿,同学,适可而止吧。”
林奉正巧走进来要上厕所,他轻描淡写一句,效果斐然。要问为什么的话,我可以交代很多。b打不过他,也搞不定维护他的老师们,同样也不想受他涵盖几乎半成女生的后援团的碎嘴。
没错,我都敢形容他是女性幻想青春校园小说里的男主角设定的天花板。长得帅,学习好,家世显赫,不是书呆子。他会恶言相向打架动粗、会染头发打耳洞、会和老师同学拌嘴,他可以成为施暴人的顶端,却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没有冒犯他之前,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可以说,痞得丝毫不讨人厌。
相反,得罪他,真的万劫不复,至少会成为校园暴力最底层的受害者。
“嘿,你们该怎么报答我呀。”
b留下一句便宜我们之后只能调头离开,林奉走过来蹲下,笑眯眯不着调地问着,只是一句玩笑话,他的容忍度很高,我想开一句以身相许的玩笑或者请一顿饭之类都能轻易化解。但是他遇见的是两个脑子有病到活该被欺负的人。
a把谢谢两个字延长成了十三个字,我认真默数了。他把沾过地的擦过泪水的手伸了过去抓住了林奉随意放在膝盖的手,我看林奉面部表情都抽搐了,默默抽出了手,而a还在说着一堆废话,我猜想林奉要得到一只跟屁虫了。在这之前或者之后,a完蛋了。
而我嗤笑了声,是对a反应的嘲笑和对林奉的幸灾乐祸。其实还夹带着对林奉帮助的不屑。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觉得林奉解围是因为他不想在这个环境里上厕所,过来说两句是因为他想等我们离开才上厕所、是因为他真的无差别待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虽然不同于对a那种鄙夷的眼神,但是,我想,我也完蛋了。
这一事件以林奉默不作声的离开为结局。
2
a把我当成了患难与共的人,成天在我耳边聒噪,因为无聊,我被迫听进去了好几句结结巴巴的废话。
他也如我所料一根筋地缠着林奉,心甘情愿且热切地当他是恩人。我还纳闷着林奉怎么没有对他和我做些什么,反而我们的校园生活被裙带关系着、往正常方向偏转。
没多久之后我知道了为什么——林奉在利用a、打听我的全部。
他在监视我。他想我成为他的附庸他的追随者,或者他正在喜欢上我。
我特么的真是荣幸之至。我自动过滤掉了a滔滔不绝的话,趴在课桌上,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嘴角上扬、手指颤抖。
异常兴奋。
我开始臆想他完美的高傲的人生里存在我这样一个败笔的图景。
我的行事开始异常——故意在a面前表现出的。
我会假装认真听a讲话,然后笑着点头。余光能让我捕捉到林奉投来的视线,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留长的稍显娘炮的头发也被一并修剪。外婆挑选的黑框眼镜也终于被我换成了金丝细框。然后更爱笑了。
所作所为全是因为,我兴致很高。
然后字里行间,a的废话连篇的陈述里开始夹杂问句,很蹩脚但是a仍在假装不经意。
“嗯……我姐姐来我家暂住。她很好看也很善良,她带我去买眼镜去理发,并告诉我多笑会有好事发生。”
说完我就回馈了一个笑脸给a、给远处的林奉。我说的半真半假,故意讲保姆女儿喊成姐姐,好似自己是个最近在他人提点下才渐渐学会与人相处的蠢蛋。
……直到老师在课堂上提问会叫我的名字,直到邻座的同学会帮我捡笔和橡皮,林奉主动来向我攀谈了。
或许他是因为
吃醋而忍不住了。我猜测地有理有据——一个没必要、又并不会在意空气的人不会因为我的被排除在外而不与我亲近,所以只可能是他不敢。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会不敢呢?只能是喜欢。
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甚至除我之外没有人意识到我是唯一一个林奉主动交好的人。
他的生活开始与我的生活发生更多交集。
他企图感染我、感化我、让我离开他之后不能生存,有一个让我外在形象得到管理的受我感激的“姐姐”已经让他有所介怀,可能因此他想剥夺我的其他的所有掌控权。
“喜欢”这种感情真的会毁掉一个人。林奉就是因此从云端坠入泥土与我为伍的。
他会因为我喜欢牛奶,而天天带一盒过来。
他会突然想起曾经害我坐在厕所地上湿了裤子难堪的b,然后向b突然发难。
……林奉的喜欢里,处处是放着奶酪的甜蜜陷阱,他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地在养废一个人。
幸好喜欢的对象是我,否则,被他喜欢的人迷失他的甜言蜜语里,以任性无理取闹、以懒惰遣人伺候、以随性不修边幅为好的话,真的是再也不能离开他半步。
他的喜欢,自私贪婪又充斥着占有欲和控制欲。可惜我知道,可惜我不喜欢。
3
“我真的戴着黑框眼镜更可爱吗。”
我装作无知地询问,林奉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目前来看,我们是朋友,而我单纯依赖着他。
“我还是觉得亚麻颜色的头发更适合你一点。比较喜欢。”于是他第二天的头发变回了亚麻色。
“啊。你抽烟啦?身上味道好重。”我皱着眉头,用手扇着鼻周的空气。于是他的烟盒不见了。
还有种种种种,我开始明目张胆地试探他的喜欢,理所当然地叙说我的喜欢。
相安无事,友情以上,暧昧不清的关系状态。
他不说明,我也当缺了根筋。
直到他的头发染成刺眼桀骜的红,直到他叼着烟在我面前淡定吞吐。他意识到了我的越界,然后在无声警告我。
他在盲目自信。自信我喜欢他。
他对我的喜欢,是那种,想让我成为附庸的喜欢。他只允许自己喜欢到这一步,拒绝自己做出任何改变。
这样才好玩儿。
我捂着嘴、笑不及眼底。
这场游戏,我得玩到自己赢为止。
4
欲擒故纵这个把戏确实烂俗,但是在对方确实有意的情况下是无懈可击的。
我战略性后退一步。没必要紧逼着拐弯抹角着让林奉变成我想要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放慢节奏、让他彻底听话。
保持原样,然后一点点削减自己的热情。
林奉如我所料,还在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他可能以为他找的是个内心和小姑娘一样容易乖顺的对象。
他以往的所有经历,都不曾告诉过他,没有正式告白的暧昧都只是暧昧而已。我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甚至完全可以抽身。
我以为林奉的盲目会持续很久、起码得到我有除了a以外的其他朋友能够一起吃饭才会发现我的疏离。我本身对他对我的喜欢程度没有太多了解,后来发现比我想象的更多。他心思敏感,才不过一个礼拜就察觉到了我在渐行渐远。
“江询,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林奉惯例和我上了顶层的天台,在午休时刻一起分享他带来的零嘴。不同往日,显然他刻意安排过了,这次天台很冷很空荡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捧着的薯片洒了一地,他转过身跪着、双腿分开在我两脚,胯骨抵住了我蜷起的膝盖,一拳砸在了我靠着的墙上。给我来了个另类的壁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