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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间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焕章哈哈笑着把当下流行歌曲唱了出来: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

在余晖荡尽时焕章收起了喉咙,他把身子弓起来,自行车就飞速扎进村子,后面紧随不舍的三辆车也都冲刺起来,在坡子上划过一道白印,袅袅炊烟又见,焕章的回声呼和在村落间:「杨哥,晚上我找你来,咱哥几个你这聚齐儿。」先一步下了坡,朝北骑去。

吃过晚饭稍作逗留,焕章就腻了,如说的那样准备从老舅家溜跑出来去找杨书香玩,却不想马秀琴盯他已久,还没迈进堂屋就被母亲一把拽住了胳膊:「干啥介?」

焕章苦拉着脸,嘴一嘟噜:「找我杨哥介!」心说在家限制也就罢了,在我姥家也这样儿?忙回头给姥爷和姥姥使着眼儿,冲马秀琴皱起了眉头开始诉苦:「这都要干嘛?盯我跟盯臭贼似的!」甭管话里话外缩水不缩水吧,反正焕章张嘴就把自己前两天的行踪说了出来:「杨哥没过来前儿我不也是出去找柴鹏和海涛玩吗,咋杨哥来了反倒让我摸瞎鱼儿躲着了?」

「秀琴,你看他腻的,让孩子出介玩玩吧!」焕章的姥姥慢嗖嗖地说了句,而后姥爷又出面发话:「去吧去吧,正是玩的岁数」,没等马秀琴言语,连兄弟马祥贵两口子都跟着一块求开了情:「也真是的姐,你们娘俩一块去不就得啦!」好在马涛还小,没跟着嚷嚷。

初小考上了初中给人顶了,挣工分又被人克扣,身为地主家的长女,马秀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不公,尽管杨书香一次次开导她不要怕,可年幼时积重难返的思想侵袭和根深蒂固的家庭环境问题终归束缚着马秀琴的手脚,才刚硬起来的一点底气又给打压下去,哪怕这个打压不叫打压,哪怕谈不上生气不生气。

「我有话要跟你说。」跟在儿子屁股后头,掉了个个儿,马秀琴倒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有些局促感。

「啥事啊妈!」焕章的声音并不高,因为已经走出老舅家,心情还是不错的。

「妈知道你讲义气,可咱也不能事事都让你杨哥顶着!」

夜色下,母子二人沿着土道从村后头朝着村当间走去,慢悠悠的像是在散步,虽村道的积雪清了,但脚步过后仍咯吱吱的留下了两道拉长的倾斜影子。

「杨哥让我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你说我能那样儿干吗?打死我也不能没良心!」看到儿子稍稍静下了心,马秀琴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当初我跟你爸成分不好,错过了念书的好时候,你说现在条件好了为啥不努力?不是妈碎嘴,你们班主任拿出你入学成绩和每次测验考试的成绩单时,妈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了。」马秀琴想把心里想法表达出来,就苦口婆心去说。

「又不是最后一名。我跟你说,杨哥都腻歪透了那李学强了。」焕章撇撇嘴。

「咱家以前让人瞧不起,你爸不总说争口气吗!咱得知道上进!」马秀琴不厌其烦地说,总希望儿子能体会到自己的用心良苦,又试图用这种方式规劝儿子或者说是用这种方式修补娘俩之间的误会:「在家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打架搞对象毕竟当不了饭吃……今儿下午我还说小许来,让他用功读书。」

焕章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你还劝人家?他许加刚就一鸡巴练体育的,他用个功屁啊!心思一转,开口问:「他都跟你说啥了?」

「人家一直说请客吃饭……」马秀琴遂把回绝吃饭的事儿讲了出来,又把对方当时的姿态提了提,总的意思就是说许加刚希望言归于好,希望双方不要继续误会下去。接下来又回归到主题,打起了比方:「用功读书将来有出息,你看你杨哥大爷一家,人家可都是正式工出身。」

「正式工咋了?我爸啥也不是,不照样儿挣大钱吗!」

「没关系没门路能行?咱家买的毛石不都托你杨哥娘娘办的,不开发票能办?」

「行啦行啦,我知道怎么做都!」杨哥也时常这么说,焕章就想起掏他鸡巴时他的窘态,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给我灌输思想也就罢了,我杨哥都让你带跑偏了。」

马秀琴正想去拉儿子的手,却给焕章绕到身后,从后面按住了肩膀:「妈,你都快成小压抑了。」话音落,声音又从后面传到了耳朵里:「走啦走啦,到那可别再翻翻了,别一点面儿不给我留。」推起马秀琴的身子就跑。

马秀琴「哎呦呦」地叫着:「刚吃完饭,儿子你别推妈……」只喊了一声就不喊了。

听见母亲的惊呼和气喘吁吁的声音,焕章则嬉嬉笑笑:「你太胖啦!」

「有那么胖吗?」

「有啊!」

「你咋追的女朋友?嘴一点都不甜!」说这话时,马秀琴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却无形中暴露出了她的心声——儿子一点都不会哄人。潜意识里比较起来,眼前也变得一片模糊——儿子和干儿子的身影重重叠叠在了一起。

「我杨哥讲话你那叫丰满!也叫富态!」

冰天雪地之下难得跟儿子有这一时片刻的接触,马秀琴的心里多少还是比较欣慰的,而且回娘家的心情也不似像在家里那般小心翼翼。声音随风舞动起来,马秀琴轻轻扬起了手臂,在这一刻人似乎都变得年轻了许多,而所有这一切又都和杨书香紧密联系在了一起,让本没有恋爱体验的马秀琴心里悄然生发出一丝丝甜蜜感来,偷偷扫了一眼身后,手就拉住了儿子的手,步子迈出去就变得更为轻快起来。

「赵哥!」

这娘俩边说边笑,小跑了一段距离。刚从许小莺家的房山绕过来,未曾停歇脚步就听谁叫了这么一嗓子。马秀琴急忙停下脚步寻觅,也松开了抓住儿子的手。

「赵哥!」

又是一声,听声音像是许加刚喊出来的。娘俩踅摸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隐约从柴鹏家的茅厕方向看到有个黑影走出来。

「不加刚吗?」赵焕章抢上前,喊了一句。许加刚答应着,明知下午跟北小郊踢成了一比一,仍没话找话问了起来:「踢球的咋样?」眼睛却在赵焕章身后的马秀琴身上来回扫视:「姑奶也过来了!」马秀琴「嘤」了一声。

「我们跟外边踢就没输过!」焕章站在大门口朝屋子里打量几眼,东屋几个妇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啥,西屋那边柴鹏坐在游戏机前正玩着,没看到杨书香的人,就问:「杨哥人内?」

「大鹏刚刚的去后院,没看见杨刚人。」许加刚一边回答着赵焕章,一边又对马秀琴说:「姑奶,外面冷,进屋的待着。」

跑了这么一段,身子都热了,马秀琴就调整着气息,走上前问道:「你大姐过来了吧!」许小莺家紧挨着柴鹏家,没看到屋子里亮灯,猜许小莺是在沈怡家呢。

「过来会儿啦,被召唤打牌的说。」

「妈,你进屋介吧!我在外面待会儿。」打发着母亲,见她迈着步子走进院子,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许加刚动作麻利,提前一步把烟让了过去:「赵哥你抽我的。」还给焕章把烟点着了。

「没去海涛家?」往墙边一蹲,赵焕章问道。

「从小铺回来没看杨哥,知不道干嘛介了。」倚靠在门边上,眼睛盯着东屋骨碌碌乱转悠,就看马秀琴进屋没多久就把外套脱了,毛衣之下高耸的胸脯摇摇欲坠,这要是吃到嘴里、抓在手里。一时看得兴起,许加刚的胯下都硬了起来。

确实如他所说,自打马秀琴进屋之后,里面的人又是搬凳子又是桌子的,忙乎起来,还把柴鹏叫了过去,不知说些什么,柴鹏回到西屋没一会儿,东屋的四个人就围坐在了一处。

「去海涛介看看!」焕章站起身子,朝前走去。许加刚舔了舔嘴角,被淡在一旁。还没走出远,胡同里就传来杨哥的声音:「杀家鞑子有意思吗?」紧接着婶儿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就直说你妈参与赌博好了,切!」

「我可没说,我还坦着你赢钱呢!」

「杨哥。」焕章把烟一捻,丢出去时回身喊了一声。杨书香一歪脑袋,从墙背面看到焕章窜了出来。

「灵秀婶儿。」焕章嘻嘻一笑,冲着柴灵秀打着招呼。

见是焕章,柴灵秀忙问:「你妈内?」

「进屋有那么一会儿了,是要打牌吗?」三人凑到了一处。

许加刚缩了缩身子,看到柴灵秀和杨书香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点头时咧了咧嘴,又忙把头低了下去。

「要出介?」凑到大门口朝里面看了看,柴灵秀回身问焕章。焕章「嗯」了一声:「以为杨哥去海涛那了,就惦着过介找呢。」

「焕章你不进介看会儿电视?」看屋子里挺热闹,朝里面走,柴灵秀又说了一句:「香儿,晚上要是不回后院,告你姥爷一声儿」

嘴上答应着柴灵秀,杨书香又问焕章:「惦着干嘛介?」焕章提议不如一道去捅台球,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吗。杨书香冲焕章努了努嘴:「进介喊着点大鹏,一块去,就手连找海涛。」

许加刚看着面前哥俩旁若无人地说着,犹如下午出去踢球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拿自己当回事,心里别扭,脸上不禁热了起来。走觉得尴尬,留又没人搭理。正自踌躇,柴鹏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进介玩游戏?」走到门口,柴鹏朝里挥了挥手。杨书香伸手一拦:「就俩人玩,剩下的都戳在那看眼儿,还不如去捅台球。」拉上柴鹏要走。柴鹏见许加刚一个人待在边上,扭头问道:「刚子哥,你不跟着?」下午就把许加刚甩了一次,此时若再不叫上,就说不过去了。

「咱回去的打扑克,咋样?」看到西屋空下来,许加刚「灵机一动」,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打什么扑克?捉红a 还是大跃进?没意思!先台球那看看介!」杨书香做主给拦了。许加刚讨了个没趣,一个人又腻得没法,只得悻悻地追上前跟在众人的屁股后头。

走到半截路上,正碰上海涛过来,哥几个把情况一说,不谋而合,直接奔街里的游戏房走去。台球杆一端,分开花色之后二对二可就招呼起来,又把许加刚甩在了一边,把他气得要死要活,心里都不知骂了多少次娘了。

戳在一旁看眼儿也不是个事儿,腻不唧唧总得想个法子融入进去,这时,许加刚就想起老叔说过的话:成大事就得忍,就得有韩信受胯下之辱的决心。遂摸了摸裤兜——之前来小铺买的扑克。眼珠子一转悠,觉得可行,就学着杨书香的劲儿自言自语了一声:「买盒烟介!」其时台球案子前除了柴鹏对他还略微关注,剩下的内哥仨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叫许加刚的存在。

上来要挑牡丹,许加刚犹豫起来。当他看见柜台里面摆着的白骆驼,忽然想起小树林里杨书香递给师傅的烟,忙伸手一指:「来盒黄骆驼。」老板是个四十多的汉子,笑么嗞地捡起烟来,递过去:「白骆驼吧?」许加刚寻思着,用手一指,要了盒红塔,又要了一盒将军,付了钱要走,又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拍在柜台上:「十块大大泡泡糖,剩下的钱够捅六杆了,剩多剩少的给我记账。」   老板取来了许加刚要的泡泡糖,又笑着问:「油炸面包要不要来几个?」

「吃的话让他们吃,不够钱我的再给。」自己留下两块大大,剩下的就都抓在手里。许加刚走出门,先是咳嗽了一声,见只是柴鹏扭过脸,就下意识剜了他一眼,而后脸上带笑,冲上前大喊了一声:「抽烟的吃糖!」把大大泡泡糖拍在台球案子上。见众人停下手里的活儿把目光注视过来,许加刚先是把骆驼扔给了杨书香,而后依次把红塔扔给了赵焕章,将军则给了陆海涛。

「啊别别别,加刚你别弄这事儿!」烟到手里,念念有词杨书香又反手把烟扔给了许加刚,弄得许加刚直咧嘴,有些冷场。

接到烟,赵焕章捏着红塔翻来覆去地看,当他看到海涛手里拿着的是将军时,用红塔敲击着左手,问道:「我说侄儿小舅子,咋这烟的牌子都不一样呢?」

许加刚脸一红,讪讪一笑:「我就随手的一拿。」又把骆驼扔给了杨书香:「杨哥,我买烟给你抽」

杨书香把烟放在绒面的球桌上,看了眼焕章,又看了眼柴鹏,卜楞这脑袋说:「焕章你白吃饽饽还嫌面黑」,摇晃着脑袋把骆驼一推,香烟一溜烟似的滑到大大泡泡糖前。陆海涛顺手也把烟扔到球桌上,嘿嘿一笑,还朝着焕章努了努嘴。

「都熟人,太客气了。」焕章打起哈哈:「这烟吧,我看还是大鹏拿着比较妥当,谁抽谁找他要,反正别给逮着就行。」

「外面这么的冷,不如咱们回去的打扑克?」遮着羞脸,许加刚又一次建议。他也知道机会不大,就看着眼前的香烟嗫嚅着又伸出手来,用手推了推台球案子上的泡泡糖,头一低:「都买了……」

「泡泡糖不错啊,加刚三番五次表态,再不赏脸就不够意思了!」把台球杆子往墙角一立,杨书香凑上前捡了块大大,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抽烟遮味儿还是不错的,嘿,想得挺周到!」

海涛随即也把台球杆子放到了墙边上,哈着气搓了搓手,上前捡了块泡泡糖塞进嘴里。见状,柴鹏呵呵憨笑,上来打起圆场:「表叔,要不就回介玩会儿扑克?」此时正是摒弃前嫌时,便趁机怂恿起来,也算是从中调和。

焕章卜楞着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没让人,只是自己点着了。他嘬了一口,连续「嗯嗯」了两下,烟花便飞腾而起,在这寒冷的夜晚下被屎黄色的灯光一晃,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青烟还是哈气,或者两者混合下的一种满足。赵焕章用手把桌面上的烟轻轻一卜楞,归到柴鹏的面前:「收起来」,遂伸出手拍向许加刚的肩膀:「别总老想着胡闹,规规矩矩的多好。」哈哈起来的样子俨然一副年长之人的姿态,就看许加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也跟着干笑起来:「抽烟,都抽烟。」结果却看到杨赵陆三人一起走进了小卖铺。

交钱时,得知许加刚给付了,海涛就要了副扑克。杨书香冲着陆赵二人把手一卜楞,走。啥也没说——许加刚内屄乐意给交就让他交。想到洗澡时碰到舔屁股喝尿的皮三,鬼鬼祟祟不知跑自行车场干啥去了,那龌龊揍性还不如许加刚呢!

「杨哥……」焕章叫了一声,用胳膊肘碓了碓他的身子。杨书香一惊,一缩肚子,下意识捂住了卡巴裆。看到杨哥躲闪,陆海涛呲呲一笑:「都把杨哥弄惊车了。」

脸上难免一红,杨书香抬起腿来踢了焕章一脚:「添毛病啦!」焕章不躲不闪,压低声音嘿嘿笑道:「外面那不叫占便宜吧?」知道焕章话里的意思,杨书香就笑了。话说回来,饭不吃还不补偿个一二?再说了,大奎和皮三都逍遥法外,吃许加刚这逼尅的两块糖、抽逼尅的一盒烟也不为过吧。

「大鹏,我办的你觉的咋样?」没从进屋那哥仨身上探来消息,许加刚就用手捅了捅柴鹏,想侧面了解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漂不漂亮。柴鹏看着往昔今朝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伙伴,叹了口气,心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嘴上埋怨:「前几天我就劝过你,别老闹,你非不听!」同样的一件事,表叔怎么做的?许加刚又怎么处理的?柴鹏暗暗琢磨。许加刚肯定是挨过打的,不然以他飞扬跋扈的性子也绝不会这般下作,把头来低下来。

「我不也认错了吗!」被柴鹏这么一说,许加刚的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可一联想到男女床上之事,愤恼中又不免洋洋得意起来。连你柴鹏都敢奚落的我,肏,你等我翻过烧来,看我的怎么得楞(鼓捣)你,不,嘿嘿,看我怎么得楞琴娘,还有你妈。

「别老斤斤计较就行。」柴鹏把烟揣进兜里,顺手把泡泡糖也拾掇在手里。看着柴鹏,许加刚眼里划过一丝厉色,一闪而过后脸上堆笑:「到时候你的跟他们多说说好话,咱们一块的玩!」心里却早已浮想联翩。马秀琴躺在床上任由自己予取予求,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扭头看向许加刚,瞅他现在说话这憋闷劲儿,柴鹏都服了:「行啦,我表叔他们才没那么小心眼呢。」沾亲带故,柴鹏有心撮合,却殊不知许加刚居心不良,早在今年夏天就把自己母亲沈怡给爬了,而此时又心存怨念,表面上曲意逢迎,实则暗地里早就计划好了,把矛头再次指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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